刚才还人头攒动,热热闹闹的工人电影院门口一下子踪影全无,人们就像是在这个炎夏里的水蒸气一样,全人间蒸发了。
娴懒懒的靠在工人电影院大门的大理石柱子上,吸着烟。看了看别在腰间的扩机,差十分九点了。刚才的那道白亮亮的闪电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她觉得那一道白光很眼熟。娴在脑海中搜索着。努力的回想那道白光在哪儿见过。是了,那和父亲摆弄那台裸露着一扎扎的铜片的老旧电焊时,那电焊枪下发出的白光是一样的。
娴这段日子老是会想起父亲,白天在课堂上走神时会想,走路时会想,甚至晚上做梦时也会梦到父亲。娴的童年记忆是一堆沙子。她没见过母亲。母亲是生下娴的时候失血过多而死的。父亲一直怪娴,说是娴害死了母亲。娴一直在想母亲的样子。她记得好像看过什么片子里主角也是失去了母亲,但是主角有一封信,是他的母亲给他写的。信里说:“亲爱的孩子,你是我的宝贝,我一生的骄傲就是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娴记得大致也就是这么多。
娴的父亲是那个小城里建筑公司的电焊工。从小娴是在工地上长大的。很小的时候没人看管娴。父亲总是把她带到工地去,把娴扔在沙堆上自个玩儿。然后就爬上鹰架上忙活着。没命的在上面焊这焊那。娴老是一个人在沙子上堆老大老大的城堡。邻近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和娴玩耍,都骂她是没娘的孩子。
父亲不上班的时候就喝酒,喝醉了就打娴。老骂是娴害死了他的老婆。娴从那个时候就学会了逆来顺受。也把眼泪哭干了。
娴到现在还是很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过那些裸露着钢筋骨子的未完工的建筑物。那些脱离了现实和理智的线条、轮廓,就像一座超现实主义的雕塑峙在自己的面前,让娴每次看到时,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仿佛面对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股憎厌和委屈的感觉压抑着娴的心头。那些裹着水泥的钢筋就像是那些男人一具具丑陋的阳具一样龌龃,斑迹总是很重,向天挺着。娴老是渴望着那些未完工的建筑来场什么坍塌或是毁灭都好。娴总是这样的想像着,而且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仿佛是手中抓紧了谁谁的阳具似的,用力的这么一搓就被自己搓成了粉未,然后一扬手,看着那些粉未在太阳中飘飞。
娴使劲的回想着。突然像触了电似的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她被炙到了手。目光刚好扫到了工人电影院旁边那个小巷。小巷低矮的围墙上胡乱粘帖着些“祖传秘方,专治淋病梅毒……”和“代帮各种证件”及“招聘小姐”的小广告。那些小广告被突来的骤雨冲涮后,帖着青灰色的墙砖一路流下来,在那青灰色的墙砖上印出一道道暗红的水迹。
小巷子里居住的都是那些这个城市里最低层的人们。和她一样,每天都要为生计奔波挣扎着。
娴看到有几只老鼠冒着雨在小巷口边上的垃圾堆上活动着。在昏暗的路灯下,老鼠被大雨淋得透湿,就像刚才冒雨在街上奔跑着的那几个孩子一样。老鼠在垃圾堆中翻来翻去的。寻找着什么。各种各式你想得到的垃圾这儿都有。垃圾已经堆积了很久,本来已经散发出一股腐化的臭味,经这炎夏突来的骤雨的冲刷更是扑出一股的尸臭味。雨水打在垃圾上,然后进入垃圾里,再流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得黑黑臭臭的,往小巷口流淌着。然后注入排水沟,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地面。
雨点越来越大,老鼠可能也是禁受不了黄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身上的疼痛。一下儿全不见。娴心里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她想,这多像刚才那群奔跑避雨的人。这个城市里,多么大的一群“老鼠”在这一堆垃圾中尽瞎忙活着。
娴把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堆垃圾上,那些垃圾被雨水冲刷后,排了污水。显得白惨惨的。尤其是那些白色的塑料袋儿,就像是父亲从七楼的鹰架上摔下来后,殓在棺材里时苍白的脸色一样。
那年娴十七了,刚考上了地区的重点高中。在小县城里,考上那个高中就等于有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门坎里,是件露脸的事。考上了那个高中后,父亲也好像苏醒过来似的。一下把前十七年的爱一古脑儿的在娴身上迸发出来。娴心里是仔细度量了一下的。对,是迸发这个词。
父亲摔死的时候,娴正上高一。好像是注定,娴的好日子从没能长久。外婆以前还在世的时候带着娴给街口的瞎子张半仙算了一命。张半仙说:“这孩子生来就是个灾星命,苦咧!这辈子谁对她好谁倒霉。趁早……唉!”
娴每次想到这心里总是会格登的悸动一下。张瞎子的命相算得是准的。先是母亲,外婆,然后是父亲从那附在那钢筋骨架,水泥肉坯的鹰架上摔了下来。也是对娴开始好的时候。娴心里想,如果父亲没对自己好应该是没事的,娴总是这样固执的认为。一直到现在也还是。就像是阿剩,如果不对自己好,阿剩也不会这么快就死掉。而那个狗日的强生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阿剩是娴小学的同桌。也是和娴一样的命苦人,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叔叔长大。从十几岁就缀学走东闯西的。后来阿剩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就买了辆东风车跑运输,赚了点钱。小城里的人都说阿剩出息了。但是谁也不知道阿剩的钱是打哪儿来的。
娴高中第一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是父亲出的,往后的三个学期都是阿剩给的。阿剩应该是个好人,娴心里都是这样认为的。娴好几次想把自己的身子给了阿剩,可是他老是不肯。阿剩总是说:“傻妞,我是真心想娶你做媳妇的。不是冲着你的身子去的。总有那么一天的。别急。别急。”
娴一直想着当时念完书后就是嫁给阿剩的。直到现在,娴总觉得以前的那个娴早死了,在阿剩出事后就死掉了。以前的那个娴是阿剩未曾来得及迎娶的新娘。现在的这个娴不过是个为了谋生而不得已不要脸的婊子,一个大学生妓女。
强生是娴的第一个男人。其实一直到现在,娴每次和不同的男人睡觉时,总会在脑里浮起阿剩的。阿剩被领回来的那天,脸上很平静也很苍白。黑色的头发上还有些暗黑的血迹。加上麻白色的丧服。就像娴留在脑海里很久的父亲的脸,就像现在停留娴目光的那堆垃圾。他们说,那是失血过多死的人脸才会这样苍白。还有人传,在翻下山沟里的东风车的驾驶楼里,在阿剩的副座上,还有一摞高考的复习资料。那是给娴带的。
收殓的时候,娴一下就昏死了过去。娴在半昏眩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旁边说:“哪,还不是摊上了这灾星。”
每次那些男人在娴身上用力的耸动时,娴总会想起阿剩那苍白的脸,有时还会叠过父亲的脸。都是一样两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这时的娴总会有一种负罪感和快感交织在一起。娴总觉得被那些男人进入的时候令自己象是一艘小舢板什么似的被暴风雨甩进了深海。感受着风,感受着雨,感受着浪,感受着蹂躏和孤独,最大的那一浪涌过来击打在自己的身上时,那舢板便被击打得粉碎,一块块的碎片就在那深海中飘荡。
而这时的娴也会因此而亢奋起来。她会疯狂的在男人的身下扭动。就像处身于暴风雨的深海中的舢板上,手指老是想抓住些什么,不是撕扯床单就是深深的嵌入男人们的身体。嘴里不知道喊叫着什么,已经脱出了呻吟的范围。那是一种歇息底里的喊叫。喊过痛过,娴就咬着男人的肩头。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这会让他觉得满足,有一种证明自己的成就感,或是征服了什么的虐感。每当他们疯狂的耸动到高潮来时娴总听到他们的叫嚷:“操,操死这骚货。你这娘们真够过瘾的,够他妈的骚,够他妈的贱。”
等到男人发泄完他们的需求后,从她的身体上翻下来时。娴就像个死尸一样的躺在床上,脸上流着泪。娴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内心是抗拒这些男人的。可是自己的身体却把自己给出卖了。娴只能强勉的安慰着自己:刚才的是阿剩,刚才的是阿剩。只有这样,娴才会心里安稳一点,不至于到崩溃的地步。
娴到现在还是很痛恨强生。是强生让娴在那个小城里声名狼藉变成破鞋的。娴不止次的想过,如果是在以前,自己会不会被绑得紧紧的,然后拉到街上示众再装入猪笼里投到水里浸死。以前的人都是这样对付破鞋的。而自己破鞋都不止了,现在的娴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了。娴想到这个词就心痛:“婊子?这个词后压抑着多少人性和血泪啊。”
强生是在阿剩死去没多久后得到娴的。用一种原始的手段,接近于强奸的手段。娴想到那段事时总会下意识的夹了夹腿。仿佛那时的疼痛还在。
强生当时是用一副帮助娴的姿态蠃得娴的信任的。他帮娴出了一个学期的学费,然后就频繁的来找学校找娴。娴对他一直是有戒心的。强生是小城里出了名的人物,打架,勒索是家常便饭,手下也还有几个混混小弟的。娴没敢怎么理他,但是也不好抹下脸来。
娴知道强生是对自己有企图的。娴一直都知道。从上了中学后娴的身体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趴在工地的沙堆上的黄毛丫头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走路上随时都有男人盯着自己突出的部位死劲的看。
娴当时虽然还只是个黄花姑娘,但也知道那些男人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刚上初中那会,娴心里是着实恐慌了一阵。因为身体某些部位以惊人的速度起了变化,娴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况且,这种事总是令人羞愧的,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又怎么能让人好意思启齿呢?
后来才慢慢的放得开,看就看呗,也少不了一块肉去。尤其有次娴和那几个女同学上山去玩时,偷窥到一男一女赤条条的在野地里纠缠,阳光下,两具白条条的肉体缠在一起,反射着阳光,那男的屁股上的黑点在阳光下格外的清楚。娴很久都忘不了那副景象。
强生那次约了娴。说是想再帮娴一把,娴也正在为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的着紧。况且,也知道强生惹不得,不好开罪。没怎么考虑也就答应了。
刚下完晚自习,手里还拿着本课本,娴就去了。到了约定的地点--小城里一个KTV的包房。书是打算呆会赶在宿舍熄灯前看看的。马上就要考试了,也得抓紧抓紧。
后来接着发生的事娴也弄不太明白,只知道刚坐下,强生压根没说到学费的事,只是一个劲的叫娴陪他喝酒唱歌。唱着唱着娴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醒过来时,娴发现自己赤身露体的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睡着同样赤裸裸的强生,地上七乱八乱的散落着两个人的衣服。娴的头还是很沉,以至觉得四周的物体和自己一样,摇摇晃晃的。也觉得头疼,但比不上私处传来的那一股疼痛,醒过来,很大程度是因为私处那一股被撕裂的痛彻心扉的疼痛所致。
娴竭力的想打量清楚自己身陷的陌生的地方。房间很幽暗,只有从临街的窗帘和木板的墙缝穿透过来的些许阳光,光柱里浮着些看似清楚又好像没有实际固态的飘尘。娴还看到墙上满帖的那些三级女星性感的海报和身边赤裸的强生。看到他浓黑的体毛和档下黑黯黯的那一片。
娴知道,自己完了,阿剩没拿走的,现在被身边这个男人掠走了。
后来,娴的号啕大哭惊醒了强生。好说歹说,又是许诺,娴才认命的止了哭声。她发现自己所需要的其实很简单。她只有身边这个男人可以依靠了。至少她要靠着这个男人走出这个狗日的地方。离开这个穷疯了穷怕了的狗日的小城。
就这样,娴和强生同居了。
到后来,娴发现,强生是个靠不住的。他吸毒,是个白粉鬼。偷偷摸摸混来的钱,根本养活不了两个人。两个人也常为了这吵架。后来,强生想让娴干最原始的皮肉勾当来养活两个人。娴没答应,说,你这么个大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干这事,你还是人不?强生补不了脸就狠狠的打娴。打也不干,打得狠了,娴就搬回了学校。
回去没几天,强生却又找了来。赔笑哈脸的把娴又骗了回去。却在当晚上就迷昏了娴。然后一个陌生的外地人爬上了娴的身体……
娴又一次的认了命。担了养活两个人的担子,心里却暗暗的下定了主意,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得离开这种生活。
娴的十九年来里写满了不幸。而且这种日子一直还在岁月下延续着往下写。在娴的印象里,这十九年来的生活实在太乱了。乱得就像第一次被强生进入后那个幽暗的房间里的床单,又苍白,就像父亲和阿剩失事后那苍白的脸。
娴开始认命了。她觉得这就是宿命,所有的一切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其实已经迷失了。就像一个盲童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觉得什么都无从选择,什么都不由自己控制。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不知道该怎么样起步走,只好惘然的停滞在原地,也不敢乱动。身边是一辆辆的汽车呼啸而过,稍一错失就没有挽回来的余地。
娴一直渴望着有什么力量,能够来拯救自己,牵带着她走出这个地方。能够把她带到一个安全些的地方。
娴一次一次的陪强生带来的各式各样的男人睡觉。被他们压在身下,由得他们肆意而为,由他们发泄。来换取自己的学费,生活费。但更多的是被强生硬抢了去换取白粉。
变了,全变了,娴变成了小城里声名狼藉的破鞋。
娴不在乎,也没法去在乎。自己总得活下去吧!总不能像乡下的大表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在前年卧了铁轨。就因为考上了某所名牌大学,姨妈家却没钱供他,这样才干的傻事。娴当时也没能看到那一幕,但是想来也不会好上哪儿去。想起童年时表哥到铁路上玩的时候压过的硬币。一枚五分的硬币,瞅着火车远远的来了,就放置在轨上,火车轰隆着从硬币身上飞快的辗过来,硬币就全偏了,上面的麦穗,国徽什么的都没了--硬币的面变得平滑了。最多还只剩边沿上的牙边。
谁天生是婊子呢?娴实在难过了,就会安慰一下自己。后来,强生因为吸毒贩毒被逮了。余生去和铁窗一块共渡。娴也如愿以偿的考上了离小城数千公里的某所大学。甩掉了身上的破鞋的名号。逃遁得远远的。
娴选学的是金融。实在是穷怕了,不能再这样的穷下去了。不过,就算是选学金融,娴在目前也只能靠老法子来养活自己和筹措每个学期不菲的学费。还好,这是个物欲横流的城市。娴很快就找到了路子,重操旧业。
娴想完这些的时候眼眶里已经润了,眼前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两滴眼泪沿着上了粉的脸蛋儿往下滑,滑到两颊后却没能像打在地面上的雨水一样落下,只在脸上留了两条痕后就干涸在了脸上。
娴掏手进包里,想拿出粉盒补补妆,却摸着了本书。是本《马克思社会经济哲学》。哦,对了,明天得修这堂课,虽然是恨透了那个喋喋不休的眼镜老太婆,可是却不能不到,得修学分。娴不容许自己不努力,这是娴目前唯一认准了的路,是甩开以前,过上好日子的唯一途径。
娴就像是个足球运动员。奔跑、盘带、迂回、直冲……目标就一个,把球射进门框里。就算曾迷失过方向,迷失过坐标都好,最终还是认准了球门,而舍弃一切的往球门奔去。
娴补好了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暗紫色的口红,新纹的眼线,戴着假睫毛,老长老长。耳垂上悬着一副大耳环,加上身上的镶着亮片的吊带连身短裙,脚上的高跟鞋,活脱脱一个风尘女郎,站在工人电影院大门昏暗的灯光前像个鬼魅似的。哪还有一点清纯的小城姑娘或是大学生的模样。
娴苦笑了一下,把粉盒揣进了包里,另掏出香烟和火机,熟练的抽出一支点上。
夏天里的骤雨,来得快,收得也快,雨止住了,电影院前的空地上变魔术的多出了很多人。人们都好像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拼搏后才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个个疲惫不堪。摆水果摊的、卖瓜子儿的,掀了刚才避雨离开时,遮蔽在摊子上的塑料布儿,继续叫卖。黄牛票子也在人群中倒弄下一场的影票,正和人讨价还价的。看电影的情侣、驻足观望大幅剧情海报的行人、像娴一样活动在人群中的暗娼和找寻她们的嫖客。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景象。大家就像一只只蚂蚁,忙忙碌碌的,寻找着,积攒着食物。这么多人呆在一起,构成了一篇嘈杂的乐章,每个人都是一个音符,惘然的在这章乐曲里奔走,可是又没有方向,于是才这样的嘈杂。娴想起了班上有个穷写诗的写过的那段诗:
一进入黄昏,这个城市变得像个婊子。
一脸的娼妓像,浓妆艳抹。
总要有些紫色的嘴唇里发出呻吟
呻吟
这个城市紧紧的簇拥着所有奔走的灵魂
卑琐、高贵、自私、伟大……
总也还有些西装包裹着的
喉咙里里含糊不清的撕吼
我只能站在城市里
孤单的守望
娴后来也像黄牛票贩一样和几个前来和她搭讪的男人谈了价,想把自己搭出去。可是那几个男人都不是什么舍得钱的主,生意没谈成。娴摆了摆头。刚挪步想离开。却被一对拥得紧紧的情侣撞到了,男的忙一迭的对不起,对不起。女的则好象带着点鄙视或敌意的瞪了瞪娴。娴没听得进去。那几声对不起和人群的嘈杂声、影院门口高悬的那对大音箱里传来的打斗声、摊贩们的手提喇叭的叫卖声,混成了一片轰鸣。从她的耳朵里钻入,钻到娴的身体里,但却又好象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娴觉得自已象是一只囚在玻璃缸里的金鱼,和整个世界都没有关系,虽然能看得到,听得到所发生的一切,可是却接近不了,触碰不到,参入不进这一切中,被一层水和玻璃把自己和世界给隔离了。
那一对情侣进了影院后,娴望着他们消失在大门里的身影,突然心里涌起一股想找个男人陪着看一场电影的冲动,这股冲动来得这样的强烈,以至后来有客人来搭讪论价的时候。娴问,你能陪我看场电影吗?那男的怔了怔,嗳,神经,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有病呀?看电影?你不过是个妓女而已!知道不?你不过是个妓女而已!男人转身就走掉了。
妓女怎么了?妓女怎么了!娴心里就乱开了。像一锅水烧得滚冒冒的。想找个地方奔腾出去。娴的泪不受控制的就掉了下来。心里再一遍的涌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她觉得心里的开水就这样溅了出来,灼伤了心和肠胃。一股股刺痛在身体的深处翻江倒海的令人难受。捂上了脸,娴往马路的远端跑去,跑过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马路的尽头,被这个城市吞噬在无边无尽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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